太极拳之 “神明” 辨析——罗永平

2014/2/26 14:59:10

王宗岳的《太极拳论》被公认为是太极拳理论的经典之作，在近代太极拳专著里往往将其列为拳论的首篇，百余年来对太极拳实践和理论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大凡太极拳爱好者都对《太极拳论》顶礼膜拜，细读参研，体悟实践。

　　《太极拳论》一文中阐述了推手功夫的三个层次：“由着熟而渐悟懂劲，由懂劲而阶及神明。”着熟、懂劲、神明，这三个层次是我们经常念叨的词句，对其含义也应该略知一二。但，究其“神明”之含义，笔者见解略有小异。

　　“神明”是王宗岳指出的太极拳功夫最高层次。那么何谓“神明”？我们先来看看现代两大太极拳家、理论家顾留馨和沈寿的解释。

　　顾留馨的《山右王宗岳太极拳解》中说：“神明，意即神妙高明，随心所欲，形成条件反射，熟能生巧。”“总的意思就是踢、打、跌、摔、拿等着法熟练后，逐渐悟出‘劲’贯着中的技巧，掌握‘劲’这个总钥匙，不求用着而着法自然用的巧妙，最后达到‘妙手无处不混然’的程度”（顾留馨《太极拳术》）。
沈寿的《太极拳论译文》采用意译的方法，他对这句话的解释为“需从熟习着法入手，而渐渐懂得劲的变化规律，再由懂劲进而达到运用自如的境界”（沈寿《太极拳文集》）。

　　顾留馨、沈寿的解释基本一致：太极拳的“神明”层次，就是指在与人交手时“自然巧妙、运用自如”。

　　这样的说法应该说是正确的。但不够深刻，还没有抓住本质。我们知道，王宗岳据《易经》太极、两仪立说，以我国古代朴素的辩证法“阴阳”学说为理论根据撰写的《太极拳论》具有很高的理论和指导价值，可以说，王宗岳是字斟句酎、字字珠玑，《太极拳论》的每字每句都用词准确、意义深刻，“神明”一词亦是如此。

　　神明——上古时对太阳的尊称。《汉书·郊祀志》说：“神明，日也。”自《易经》后“神明”方有实际意义，《易经·系词》述说伏羲氏仰观俯察天地、始作八卦，称之为“以通神明之德，以类万物之情”。这里通“神明”之德，是指易卦可与宇宙本性相通，具有通天功能；“类万物之情”，是指分门别类地模拟万物的情态。对此，大理学家朱熹在《周易本义》中解释：“俯仰远近，所取不一。然不过以验阴阳消息两端而已。神明之德，如健壮动止之性；万物之情，如雷风山泽之象。”按此解释，所谓“神明之德”不外乎乾——健、坤——顺、雷——动、艮——止、坎——陷、离——丽、巽——入、兑——悦等八卦的八种性质，“万物之情”不外乎是八卦等蕴涵的诸种性状。简而言之，“神明”不过是阴阳二气秒变得功能，八卦无非是彰明阴阳变化形象。这一点清人李光地更有说明：“神者，秒万物而言者也。神化虽难知，而其发于图象者，则至显矣。”照李氏说法，阴阳造化，玄妙难知，此谓之“神”；而将难知的玄妙用八卦图象显示且明白易解，谓之“明”。换句话说，将难测的阴阳玄妙变化（神），用八卦易象显示出来（明），这就叫作“神明”！清代学者李道平在对《周易集解疏篆》的疏语中更有深入解释：“神者隐藏，阴之德也；明者见著，阳之德也。阴阳相交，则神明之德通也。”经李道平这样深入地解说，“神明”这一概念的内涵昭然若揭。原来，我们只要抓住阴阳二气，便可体会到“神明”的精髓。

　　其实，“神明”之内涵《系辞》本身也作了说明：“乾、坤其易门耶！乾阳物也，坤阴物也。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，以体天地之撰，以通神明之德。”把乾、坤喻为周易的大门，乾阳坤阴，阴阳相交，或刚或柔，以表现天地之造化，通阴阳隐显之德性，更使人们容易从根本上认清“神明”的实质。

　　综上所述，“神明”本意是指阴阳变化之妙。王宗岳是位儒士，曾以教书为生，而儒家必读的六经中之《易经》又为其之首，王宗岳不能不通晓《易经》，无此，他无法写出《太极拳论》。王宗岳就是以《易经》的太极、两仪（阴阳）、八卦立说，撰写了《太极拳论》这篇经典之作。是故，他在研究太极拳、论述太极拳功夫三个层次时高明地使用了“神明”一词来表达、形容、界定太极拳最高层次的功夫，可谓用心良苦、表述精确，使我们一下子就能抓住太极拳的本质。

　　回过头来，我们再来理解王宗岳太极拳“神明”之含义。笔者以为，太极拳功夫的第三层次其实是要达到通晓阴阳的层次，以我（敌）周身难知的玄妙变化（神）用肢体语言显现出来（明）。阴阳、刚柔、虚实、开合等皆为玄妙变化，棚捋挤按采挒肘靠、进退左右定等皆为肢体功防语言的显现。

　　当然，在着熟、懂劲阶段不是没有阴阳，而是知之懵懂、知之甚少、一知半解，还无法真正知晓阴阳。待逾越了懂劲阶段，才会犹如醍醐灌顶，周身变化，玄妙难知，与人交手时肢体运动阴中有阳、阳中有阴，阴极而阳、阳极而阴，已非意识所为。自然巧妙、运用自如是“神明”的外在的显示，阴阳变化、玄妙难知则是“神明”的内在的体悟，两者的统一方是“神明”。

　　据此，王宗岳的“由着熟而渐悟懂劲，由懂劲而阶及神明”的意译是否应该这样：太极拳从熟习着法入手，而渐渐懂得劲的变化规律，进而融通阴阳之变化，阴阳相交、刚柔相济、或隐或显、自成形质，以达到太极拳最高境界！